Y2 灰野 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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樱井没能回答出二宫这两个问题，他觉得自己在对方的目光下赤裸而无地自容。
知道了又能怎样呢，如果是民意之下的作恶，樱井没有信心让每个漠视的人都来为这些生命承罪。
可二宫眼睛深处的哀伤让樱井不由自主的心疼。
“我不知道……老师一开始，也只是觉得这个学校很奇怪，每个人都……”樱井抬眼看向二宫，他坦诚道，“包括你。”
“优木的死亡我也只是感觉很惊讶，不过，每个学校，大概都有因为压力过大而自杀的孩子……可是，幸平死的前一天，主任就在我面前教育他们，他把失火的责任全部归咎于了这些学生，他扇了那孩子一巴掌，当着我的面……”
“我当时知道这样教育学生是肯定不对的，可我最终……最终什么都没有做，今天整个下午我都一直在想，如果我当时做些什么，哪怕只是说句话，也许这个孩子，就不一定会死……”
樱井有些哽咽，他握着被子的手指微微发抖：“被酒瓶扎进脖子，二宫君，你能想象吗，大动脉被戳破了之后，人的血液很快就会流干……”
连求救的时间都没有，一条生命就这样消逝了。
“所以，老师只是想，不要再发生这样的悲剧了……”樱井看着二宫，他的目光在对方衣服遮盖的身上流连，“说实话，我也很担心你，你的身体状况看起来很糟糕……”
“我没事的。”
二宫终于出声打断樱井，他顿了顿，抬头看着屋里唯一那篇漆黑的窗子。
其实二宫不止一次救过优木，这个女孩爱上了自己的数学老师田川，他跟樱井一样初来乍到，刚刚成为人民教师，对每个人孩子都是尽心尽力的教辅。
优木很漂亮，有段时间天天粘着田川老师，后来有一天，优木突然说自己被强奸了，这件事其实只有很少的人知道，但不知道是谁跟校长说了什么，田川被众人指责猥亵自己的学生。
校长询问优木的时候，她也指证了田川老师，不过很快，查出来田川老师那个时间段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，这件事让田村老师彻底心灰意冷，他辞职离开了这个学校。
然后优木便一心求死，前几次割腕吃药被救了回来，直到最后一次，她毅然决然地从楼上跳了下来，摔得彻底粉身碎骨。
二宫知道优木为什么会诬陷田川，这个女孩直到死，都在保护着这个唯一重视过她的男人。
可是二宫没办法告诉樱井，如果说前段时间只是对这个一无所知的老师抱有怜悯，那么如今，他发自内心的不想樱井变成第二个田川。
樱井并不知道自己刚刚那番坦白对于二宫意味着什么，这个看似冷漠的男孩如同灰色荒野中开出的花，扎根在漆黑的淤泥，连脉着苍茫大地，在黑暗中顽强生长。
他就从来没想过能从这片灰色大地上，会有一天，看见光明的出现。
“老师……”二宫又开了口，他的目光似乎穿过那扇漆黑的窗子，看到了遥不可及的地方，“东京真的，有你说的那么好吗？”
樱井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一愣，他呆呆地啊了一声。
二宫嘴角撑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，他眯起眼看向已经，终于散发出一点属于少年人的模样：“我想亲眼去……看看东京塔……”
二宫琥铂色的瞳孔里映出樱井英俊的脸庞，二宫觉得这个人也许是与身俱来带着光的，在第一堂课上樱井笑着描绘了遥远的东京，那座繁华冰冷的城市在这个人的嘴里充满了自由和温暖。
当时在课堂上撑着下巴出神的二宫想，也许我该亲眼去看看它。
他第一次正眼看了被那个男人扔在书桌角落里落灰的东京塔模型，樱井没有骗他，这座钢筋铁骨的高塔有着优美而温柔的弧线，当它被点亮的那一刻，整个城市都会变得熠熠生辉。
可东京的光照不到这里。
远处在樱井开口说话的刹那响起汽车压起水花的急刹声，这刺耳的声音让二宫在顷刻间变了脸色，他手忙假乱地拿起樱井的衣服，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力将他往外面推搡。
樱井被推攘地连连后退，他还未曾清楚这突如其来的慌乱意味什么。
“二宫君……怎么……发生什么事了？！”
二宫的语气近乎恳求：“老师，快点离开这里！”
“别走前门！”门被猛地擂得震天响，二宫拉着樱井，他急切又慌张把樱井推出通向外面巷子的大窗子。
“欸？！究竟怎么了，二宫，老师可以保护……”
“我没事！求你快走，我真的，真的没事！”二宫的脸在过度的焦急中一片通红，他淡色的眼睛因为害怕而颤抖不已，“快走！樱井老师，别，别再来了！”
沉重的木窗被啪地一声用力关上，樱井拼尽全力拍打着窗子，而后听到前门传来砰的一声巨响。
有人用力踹开了前门，樱井翔努力从窗子缝隙往内张望，那空隙实在小得有限，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。
疯狂的大雨让屋内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，樱井不敢贸然拍窗，他想从后面的小巷子重新回到前门，可这错综复杂的路径和泥泞的地面让樱井一时半会找不到原路。
樱井在下阶梯的着了急，他一脚踩上边台湿滑的青苔，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台阶上一路滚到路上，下巴在坚硬的石子上磕得鲜血长流，这一下着实要了樱井半条命，他趴在乌黑的泥水里，被雨滴毫不留情的击打，爬起身的时候掌心碾到尖锐的石子，刺骨的疼痛仿佛从脑海深处炸开。
他不知道那个羸弱的少年此刻在经历什么，虚长了人家七岁，却在这个时候被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保护着。
等樱井跌跌撞撞找到巷口时，屋子里早已经没了人影，自己的单车孤零零的倒在地里，像是被人泄愤似得狠狠踹了一脚。
门口泥污积淤的地面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拖痕，这拖拽挣扎的痕迹一直延续到小巷尽头，大雨冲刷得太快，樱井红着眼一路寻过去，身后的痕迹逐渐被雨水冲洗殆尽。
他刚刚还在跟那个男孩说不想再发生同样的悲剧，可是下一刻，二宫就这样消失了。
樱井甚至不敢去想二宫遭受了什么。
他恼恨自己后知后觉到如此地步，哪个少年人会在这个年纪浑身都是消不去的伤痛和淤青。
遥远的天边隐隐传来滚雷，暴烈的大雨以这个小城为中心疯狂倾泻着，樱井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，他看着脚边刺目的拖痕，下巴的伤口被凝聚在下颌的雨水泡得发白
大雨把一切都掩埋了，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把所有的罪恶都掩盖在了夜色之下。
樱井第一次觉得东京是如此的遥远。
那座高耸瑰丽的，在黑夜可以点亮整座城市的东京塔。
原来……
是照不亮这里的。